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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骨科】连昌宫词(上)

*是女尊文《何凤来栖》的番外,不影响正文阅读,前文点我或者自助察看合集

*千呼万唤的四哥始出来,感谢我的金主小天使 @一颗小奶糖 

*皇家那些狗血齐飞的故事,没有三观,慎入!


试阅: 近来家中的气氛总有些微妙,家中亲近的仆妇总在背后对她窃窃私语,爹爹亦扣下了她那匹照夜玉狮子、没收了鞭辔和刀剑,娘亲不知从哪儿寻来了好些旧得发霉的《女则》与《女训》叫她抄读。


她隐隐地从旁人琐碎的议论里觉察出什么,却十分坦然:她父亲拜将封侯,十年来镇守安西都护府,是大梁在西域坚不可摧的第一道防线,而她贵为都护府嫡亲的女儿,肆意跑马、纵情玩乐,马蹄声遍布天山南北。


她有什么可害怕的?金鳞岂是池中物,一遇风云便化龙——她就是塘里不知岁暮春秋的顽皮金鲤,爹爹对她这样宠爱,无论是天山或是中原的男儿,只要是许给她的,自然是最好的。


只可惜听说照夜玉狮子这几日被爹爹关在马厩里,闷得要生虱子了。


这大概是十六岁的张麟唯一担心的事情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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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连昌宫词

 

1.


帝四子,名云逸,帝五女华棠同孪兄。及长,诗词伶俐,颇通歌赋,善画花鸟。性极宽温,风姿毓秀,玉树芝兰,京都内外无有不知其名者。廷策进士,拔擢第一。帝喜道:倘诸王子侄若庭中葱茏木植,此子便如兰桂,独占一枝,毋能出其右者。

 

——《梁史·皇子·诸王列传其四》


2.


你依稀记得那年的新科状元揭榜日是三月里的暖风天。

 


满城春色宫墙柳,风来柳絮轻柔,飞白一片,苍穹又高又远,只消稍稍昂头,便可望见那宫墙外远远升起的五色纸鸢了。

 


大梁的官学专为皇室宗亲所设,就落在皇城靠西角门的地方,官学由三栋彼此交错的建筑构成,楼阁都架在人工渠的水上,同下面的硬地搁了一道浅浅的卵石白沙滩。

 


三位兄长与长姐先后成亲,也早就离了官学,四哥虽还未订婚约,但那样光风霁月文采,连夫子都惭愧道“未敢称师”,自然也不来这官学里应名儿。因此除了你,官学里只剩几位皇室宗族里旁支的弟弟妹妹了。

 


这些亲戚不熟,也不好搭话的,加之西角门出去就是御街,外头人来人往的,时不时还能听见市井繁忙的叫卖声,越发没了听学之意。你便将手上的功课先放下,在纸上空余处斟酌那首将昨晚填到一半的《山坡羊》①。

 


官学里的夫子正按序讲授唐宋八大家,已来回念叨了一月有余的苏子瞻了,彼时选中《送蜀人张师厚赴殿试二首》其一的一句,是为“一色杏花三十里,新郎君去马如飞。

 


那一句实在清幽妙极,你不免抬起头来细听,夫子道,“倒也巧了,诗中那一位郎君是应考殿试,也正如今日,圣上在前朝策问贡士,殿选人才。”

 


又道,“群英咸集,却不知今年的榜首花落哪一家?”

 


话音未落,就听外头一阵人声乱响,四五个小黄门跑过去,匆匆忙忙的,只听是嘟囔着,说甚么考中状元了云云。

 


想是今年科考的状元将将放榜,你既好奇,碍着还在听学,又不好直接撂下笔墨去的,就悄悄打发了菱角去看,偏偏这孩子一足微跛,走自然是走不快的,你在这边急得探了脖子,还不见人回来。

 


直捱到夫子要把苏子瞻的诗讲完了,要散学,方见菱角喘吁吁地回来了,你忙问,“考中了!”

 


帝姬糊里糊涂:“什么考中?你说话怎么只说半截子。”

 


菱角一擦汗,喜洋洋道,“是四殿下中的状元。”

 


听得脑子里嗡然一响,你又觉出些不对来,“国朝不是一向不许皇室宗亲科考入仕的?四哥怎么进去考的,况且即便要选状元,也得他策论写的好——今日殿试的卷子出的是什么?”

 


菱角是个性子急的,做事丢三落四惯了,这一连串的问题掷下去,早被问蒙,正支支吾吾间,门外头闪过一个葱绿小袄、鹅黄襦裙的影子,正是莲心,笑盈盈道,“这丫头,方才我路上撞见她,急匆匆的,一瞧就是有事儿,我早知道她问不明白,所以赶着来见殿下。才给殿下打听清楚了,四殿下这一遭是托的假名应试,最后翰林院的人揭榜报喜,对上真人儿,才晓得是四殿下呢。”

 


莲心道,“今日的策论是圣上亲设,问说,‘倘若南境有一小国,名唤岭南,该国经年来朝我大梁岁贡称臣,一夕反叛,该当何处置?’”

 


你忙问,“那四哥怎么答的?”

 


“四殿下作了一篇《九州论》②,只说,‘前朝历代君王求封狼居胥、疆域辽阔,不过是一己私欲,为求身后虚名。既为虚名,就使百姓劳苦至此,自然是苛政;岭南国区区弹丸之地,野草不生,搅叛要行军万里之遥,岭南酷热,多瘴气③,若君王为求虚名支使士兵劳顿,此亦苛政也。’”

 


你不免连声叫好,这一篇策论根于道义,合为时度,通篇上下不过一个“仁”字,堪称善思敏虑,且莲心不过只将最核心的几句背回来,想必全篇读过更是字字珠玑、文章锦绣。

 


莲心见你赞不绝口,有些羞赧一笑,“殿下说好便是真的好了,奴婢哪里晓得其中好处——不过听几位国子监与翰林院的先生顺嘴说了几句,四殿下这一篇策论文质毓秀,不以声色辞藻取胜,而义理自胜,假以时日,必成大器。”

 


菱角不大识字,听你们二人一来一去,已有些跟不上了,便插嘴道,“殿下还在这儿说嘴呢,还不快叫莲心陪着出宫去,外头御街上好些人呢,都等着四殿下新科状元骑马游街呢,晚了可就来不及了。”

 


旧诗云,春风得意马蹄疾,一日看尽长安花。出榜那日,圣上赐前三甲的进士御街打马,京都内外万人空巷,御街被挤得满满当当,众人争相上前,贪看国朝前三甲的榜首。更有那富贵官宦人家、闺阁金枝玉叶一早将道两边茶楼高处包揽,只为一饱眼福。

 


你和莲心略微迁延了些,就已经买不到最好的包厢了,银子带得少了些,只得叫她先去替你速速当了一只步摇,取了现银,加价了二十两才作罢。

 


春日的风黏得要命,丝丝缕缕带着百花清芬的甜气,马队遥遥地从最远处过来,惊起人群里一阵山呼海啸的惊叫。三人座下皆是雪白的御苑骏马,御马身披金箔彩带,蹄音宏亮。

 


走在最前面的那少年身着一色梅红的斓衫,腰系玉带,足踏银靴,那梅红晶莹的衣料在日头下隐约流光,衬得少年本就清秀的容色面若桃花。

 


许是意气高昂,他眼尾晕染一抹飞霞似的淡淡酡红,衣衫随风飘举,时起时落。

 


彼时春光浓盛,偏偏百花争艳里,只有他那一身斓衫惊艳,只有他那一色笑语撩人,你心头如小鹿撞鼓似的狂跳起来,险些要把桌上的茶掀翻了。


猛然想起夫子今日讲的那诗——一色杏花三十里,新郎君去马如飞。春色醉人,便是杏花百里在他面前,也要失了颜色。

 


还是忍不住提身而起,朝外纵声,“四哥!”

 


“四哥!”

 


外头仍旧是人山人海的鼎沸,众多贵女争向朝他丢掷绢帕。

 


莲心替你添茶,温声,“这么吵,四殿下听不见也是有的,殿下吃些什么,奴婢叫小二来走菜。”

 


你只觉得心头闷闷,索然失去兴味,只说,“不吃了,回宫罢。”

 


2.



近来家中的气氛总有些微妙,家中亲近的仆妇总在背后对她窃窃私语,爹爹亦扣下了她那匹照夜玉狮子、没收了鞭辔和刀剑,娘亲不知从哪儿寻来了好些旧得发霉的《女则》与《女训》叫她抄读。

 


她隐隐地从旁人琐碎的议论里觉察出什么,却十分坦然:她父亲拜将封侯,十年来镇守安西都护府,是大梁在西域坚不可摧的第一道防线,而她贵为都护府嫡亲的女儿,肆意跑马、纵情玩乐,马蹄声遍布天山南北。

 


她有什么可害怕的?金鳞岂是池中物,一遇风云便化龙——她就是塘里不知岁暮春秋的顽皮金鲤,爹爹对她这样宠爱,无论是天山或是中原的男儿,只要是许给她的,自然是最好的。



只可惜听说照夜玉狮子这几日被爹爹关在马厩里,闷得要生虱子了。

 


这大概是十六岁的张麟唯一担心的事情。

 


她离开池塘的日子和人选很快地敲定了,于身份上说,是天家贵胄,圣上四子,一生荣华富贵享用不尽;于功名上说,是前朝最年少的状元郎,虽不能以翰林进士的身份入仕,但以皇嗣之身辅政,来日必为一代名臣。

 


张麟开始同华棠帝姬频繁地通信——薛贵君入宫前同他父亲有同窗读书的伴学之谊,她幼年入京时,也同华棠一道儿玩。多亏了薛贵君内外逢源才坐实了他父亲安西都护的位子,也多亏了他父亲暗地里上贡,薛贵君近年来在内宫如日中天。

 


华棠在信中写,当今的四位皇子的字辈为“云”,名讳就按着“舒朗怀逸”来排定,到他四哥时候刚巧是个“逸”字,就唤作萧云逸。

 


又写,他四哥人如其名,有双温柔的弯月眸,额心有一粒朱砂痣。

 


所有人听闻她的婚事都对她羡艳不已,国朝最风姿岐秀的男子,文采卓绝,气度高华,兼之性子温润如玉,这便是天造地设的一桩好姻缘。

 


隔着昂贵细密的珍珠纱幕,张麟坐在妆台前,红色纱地满绣金线的吉服裙长曳地,她一向野惯了,在西境时也只是以发带微束,嫌头上那缀满翡翠与玛瑙石的珠冠压得人脖颈发酸、头皮生痒,伸出手好几次要将那东西拆了,偏偏不得要领,反将头皮拽痛了。

 


一双手不知不觉探到她耳后,先替她取赤金嵌鸽子血的珠钏,那手的姿态极其纤长优美,在她发间穿梭时,恍若洁白的天鹅,食指上戴的玉扳指随着取步摇的动作,时不时同那坚硬珠宝磕碰,发出细细碎碎的清亮响声。

 


直到她稍带卷曲的乌发散落在肩头,张麟终于回头,看到那穿大红色罗衣的少年。

 


她在硕风凌冽的西境长大,那里的男儿也同关山葱岭一样苍茫辽远,却不如眼前人这样挺拔清秀,好似山色空蒙里夹杂一片淡青的云彩,眉眼清淡,笑意清淡,身段也清淡。

 


确实如华棠所述,他有一双温柔的眼睛,因此张麟在那足以令人耳晕目眩的美貌里心旌神摇,泛着一种少有的、含羞欲放的少女情致。

 


少年想是刚从酒席上下来,已经换过一次衣裳,从他偶然的轻缓吐息间才能觉察到微不可察的酒香。她见惯了边疆将士与异族男儿举杯狂饮、吐得不省人事的丑态,如今见那人虽带酒意,却双眸澄澈,如明月娴静,心中登时生出多少好感。

 


“…云逸?”她张口试探着呼出对方的名字,常经旷野风吹日晒的麦色双颊上染出红云。

 


四殿下仍旧是静静地注视着他,好似眸底淌着一条静水流深的河,对视了半晌,终于开口,声如碎玉。

 


“早点安歇。”

 


言毕,少年便将她最后一支金钗放置妆台上,回身走了出去。

 


经年之后,张麟再回忆起那一晚萧条冷寂的洞房花烛夜时,亦总是想起那双温柔平静的眼睛,她当时以为那一眼是从此鹣鲽情深的先兆,却不知道自己悲如死水的人生才将将开始。

 


大婚过后一连十日,四殿下都不曾与张麟合宿,或是歇在书房,或是睡在别院,她见到他的唯一时间不过每日的午膳,他会迁就她吃西境多油多盐的手把肉和烤馕,亦会微笑替她碗中布菜添饭,但那笑意却始终浅淡,未曾深入眼底。

 


张麟在西境时自恃美貌,只当是中原的风俗与审美与边疆有异,急急揽镜自顾,镜中女郎骑装干练,身量高挑丰腴,目若寒星,唇若涂朱,肌肤从里到外透着健康的光泽。

 


侍婢替她抱不平,“姑爷这是小觑娘子呢,娘子在家里的时候,要打要杀,哪里有人敢说个不字,如今嫁了人了,怎么连睡一房都不能了!我看娘子拿绳子和鞭子来,将姑爷捆着打上一顿,也就好了。”

 


她急急地喝住口无遮拦的侍婢,“说什么呢!还当这里是西境?”

 


心下却憋闷无比,将手中绢帕揉得汗湿。

 


大婚一月,正逢万寿节,新婚夫妇照例进宫给女帝请安贺寿。夫君对她一路搀扶呵护,无不殷勤,任是女帝与薛贵君瞧了也赞不绝口。只吩咐四殿下将心收住了,早日诞下世子。

 


偏她知晓自己委屈,跟前这光风霁月的好夫郎就是诗里画上的泥菩萨、木偶人,只得远远地看着,稍加靠近,便化为一滩冷冰冰的泥水。

 


万寿宴上,女帝诸子女都在座,酒过三巡,身侧那人突然离了她,推说去更衣。

 


那隆重的头冠与吉服压得张麟几近喘不过气,面上的三白珍珠妆被汗水洇湿透了,和侍婢悄悄耳语一番,她也推说去更衣。

 


一弯清冷上弦月挑起雾沉沉的夜幕,外头清新的晚风吹得人眯起眼,酒气上了头,连走路都像踩棉花。

 


张麟在柳下花荫的一块大石上坐了,混沌而有限的视野里,她依稀瞧见不远处回廊里有两个人影。


靠左那个着油青色妆花缎的襦裙,月白色的轻纱披帛,珠饰并不繁复,只瞧见腕上两个羊脂玉镯子,藕臂洁白,纯粹如三冬雪。她很快认出是方才席上那位沉默寡言的小帝姬,她方才并不同自己问好,连句“阿嫂”都懒的开口,只是冷冷淡淡地瞧过来。

 


她的瞳仁在看清右边人的时候猛然地震悚起来。

 


那两人一左一右,相对而坐,帝姬怀中正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蓝眼睛猫儿,将那毛绒绒的家伙举起与肩平齐,支使那猫儿去抓面前少年的衣襟。

 


少年的眉眼在晚风里愈显温和,笑意漾至唇角,一伸手按住那不怀好意的猫爪,又伸手来拧帝姬的脸颊。

 


“你不许欺负杏仁豆腐。”帝姬挑眉道,一顿摩挲猫头,惹得那猫儿喉咙里发出不满的咕噜咕噜声。

 


“到底是谁欺负谁呢。”少年又笑,戳她秀挺小巧的鼻梁,“我是知道你想它才把它从府里带过来玩儿的,你这么弄它,小心这小畜生再不理你了。”

 


帝姬努一努嘴儿,仿佛没在这循例的斗嘴中占得上风,正要动气,却见身前人凑近了,已能嗅见他袖底与衣上沁染的芝兰芬芳。她没作声,任凭少年宽阔温暖的胸膛将她揽入怀中。

 


张麟从未见过那样笑意与温和。

 


翻涌的酒气在她肺腑沸腾,很快冷下来,被酵成一汪悲恸的酸水。





-----------TBC---------


一点点注释:①山坡羊:曲牌名,这个曲牌名下我很喜欢的一首是张养浩的《潼关怀古》(兴百姓苦,亡百姓苦的神句就是这里的)

②瘴气:是古代多种疾病的综称,可能包括疟疾、痢疾、黄疸等等,多出现在湿热的南方。

③四哥的《九州论》:四哥的策论参考了《贞观政要》与《资治通鉴》


一点点题外话:如果让我评价四哥的话,我就会用本篇里女帝这句‘倘诸王子侄若庭中葱茏木植,此子便如兰桂,独占一枝,毋能出其右者。’


如果所有皇室宗亲的孩子都比作院子里的草植的话,那么他就像兰草桂树,自己独占了一枝,没有能比得上他的。


他考上状元的故事也并非空穴来风,这里借鉴了北宋宋徽宗第三子赵楷的经历——这个人真的是考上状元的皇子!


但四哥的身份注定他没有办法来左右自己的婚事,安西都护将军是他父亲薛贵君有力的党羽与后援,为了支撑其父在宫中的地位,他必须与一位足够“有利”的女子联姻。


后续的故事会在(下)揭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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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日的互动话题是:你觉得四哥为什么不愿意和张麟亲近?他们这一对半路夫妻真的能走到以后吗?

请在评论区一起愉快讨论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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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次感谢金主小天使奶糖约稿,约稿位置开放中,价格美丽,欢迎私聊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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